“诚然，这只是一个猜测罢了。”
“若真有从长安来的大臣当这个主心骨，那你们在松州只需听他调遣就是，这个人要么没有，要有就不会是无名之辈。”
“若他问起我，你也无需多虑，一切照实诉说就是。”
“我将赴岭南大梁山，此去可归与否皆在天意，我能做的，也只有这些了。”
站起身，赵隶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，脸上尽是轻松神情。
一直默默不语的吕泰目光微动，想说什么，张口却是一言难发。
良久，只得肃穆拱手，“卑下鹰羽卫左衙都统吕泰，谨遵大帅军令！祝大帅南行无恙，诸事顺遂！”
笑呵呵上前，与其擦肩而过，“若真如你所言，归来后与你吃酒。”
没有转身去目送赵隶，吕泰只是沉默望着桌上的一应符玺以及那卷黄绢。
……
出了酒楼，身边便只剩下大梁山一行人。
从长安带出来的，除了一个鲁国公府的张青以外，再无他人。
直到走出松州城，他身边还是一个人都未曾跟随。
牛雄眼神有些古怪，几次张口，最后却也只是在心中诽腹一句：这小子还真不傻。
“十三叔啊，咱们进城也没逗留太久吧。抛去路上走着的时辰再加上见面絮絮叨叨，真正办事也没多大一会吧？这不行啊，抽空得补补。”
刚开始牛雄还没反应过来，等触及赵隶笑眯眯的眼神，顿时气的火冒三丈。
“你小子也敢消遣俺？”
撸起袖子追着他就要打。
赵隶怪叫一声，抱着头就往前窜。
看着二人一前一后跑远，随行不知是谁突地说了句，“姑爷还是这样看着亲近，在剑南江南的时候整日绷着脸，挺怪的。”
景陌雪瞥了眼旁边的张青，脸上亦是多出一抹笑意。
接下来，没几日功夫他们便进了岭南地界。
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，离开时没觉得什么，可这次回来，却总觉得各地各处都透着古怪。
每每遇见路上设卡的捕快兵卒，都让人忍不住去想其后的深意。
是夜，一处荒野之中，一行人围着篝火歇息。
“奶奶的，姓方这老小子真他娘的能忽悠。”
牛雄吐出一快鸡骨头，呲牙咧嘴道：“你们瞅那募兵令上咋写的吗？乖乖，入军即得一两雪花银，军饷更是比朝廷卫军都高三倍。搞得这么多地方都不见青壮，他有那么多银子？”
“他有当年南下二卫的精锐底子在，兵卒应当不缺。且若如此扩军，更是只会让其麾下成为一群乌合之众。”
赵隶用木棍挑着火柴，不屑道：“所以这募兵令就是个幌子，把人骗过去后，大多数应当只是充作民夫罢了。”
“岭南之地，本就地广人稀，如今被他这么一折腾，怕是十户九无男儿郎，真是造孽。”
旁边鲜少开口的张青突地开口感慨。
其他人也是觉得新奇，下意识就将目光看向她。
只见其镇定自若的撩了撩鬓边发丝，将一只去过黑灰的鸡腿递给景陌雪，“日后无论如何，这岭南数十年内都复不了今日生气。千里无鸡鸣之惨景，不远了。”
牛雄这般大梁山旧人，对张青自然是有怨恨的。
因此也没顾及景陌雪，下意识就嘲讽道：“嫂嫂到有菩萨心肠，怎就不见当年高抬贵手，饶一饶俺们这些泥腿子？”
像是没听出他言语中的讽刺，张青自顾自为景陌雪梳理秀发，轻声道：“进山前再教你几个女儿发髻的样式，终日这般一股束之脑后，虽说轻便，可也少了女子秀气。
还有合身的衣裙款式如何挑选，我都一一说与你知。
你夫君嘴上不敢说，可何尝不想见你红妆粉态？”
感受着后背发梢间的手指温度，景陌雪却是看向牛雄，眼神略带哀求。
牛雄好似看不见一般，盯着不理会自己的张青仍旧冷笑不止。
“肉烤熟了，大家吃，吃啊……”
赵隶连忙上前分肉，调和气氛。
牛雄却是猛然站起，“不想惹大哥生气，你还是别进山为好。这样对谁都好。”
说着就转身远离此地。
景陌雪面露强笑，“十三叔脾气坏了些……”
依旧细心为她梳理发丝，“在那些汉子里，他脾气算好的。别想其他，好好看我怎么做的，以后你自己也该学学。”
“赵隶，滚过来。”
篝火照不到的地方，传来牛雄的怒吼。
赵隶迟疑看了看这母女，起身走过去。
“十三叔？”
“呼……”
牛雄看向远处篝火，重重吐出一口浊气，“陌雪这丫头，舍不得这女人了。”
“母女破镜重圆，不好吗？”
询问的小心翼翼。
“好个屁。”
牛雄阴着脸道：“还记不记得当初在长安你问我她若跟着回来的下场？”
目光一凝，赵隶仔细思索片刻后，喃喃道：“大概要死？不会吧，陌雪跟她越来越亲近，看在这份……”
“你不知道俺大哥是什么样的人。”
牛雄冷笑道：“离大梁山越近，俺心里就越敢肯定。这女人回山后，活不了。大哥他心里的坎想抚平，想给俺们这些人一个交代，他就必须做这事。到时候一个弄不好，说不得顺手把你给弄死了。
用你朝廷的身份去跟她说吧，让她走。”
“看不出来……十三叔也是面冷心热的汉子。”
黑暗中，赵隶望着远处梳发髻的母女，苦笑道：“这一路上，我曾好几次寻机会问过她，她不走。”
“你问过？”
牛雄一顿，随即一脸烦躁道：“也甭说是因为她，俺是看陌雪越陷越深，怕真到了那一天受不了。算了，都是你那狗朝廷惹的事，你自己瞧着办吧。”
“我管不了。”
摇摇头，赵隶吐露实情道：“她是朝廷的内卫密子，这趟差使若是不来不办，会牵扯她家人。这其中的道理跟我说，我懂。可我没法子……”
“他娘的。”
牛雄怒骂一声，狠搓一把脸径直离开。
独自一人站在黑暗中，他瞧着远处张青细细给景陌雪梳头，眼神明灭复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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